為什麼你的公司裡聽不到真話?警惕老闆身上的「隱形傲慢」
- 史永翔

- 12月1日
- 讀畢需時 6 分鐘
一個老闆剛創業時,什麼都願意聽,誰的話都能進耳朵。
但是做著做著,有了成績,有了光環,身邊人越來越多,掌聲越來越多,真實資訊反而越來越少。
最危險的傲慢,不是拍桌子罵人,不是到處吹牛,而是表面謙虛,內心只想找人證明自己是對的。
這種隱形的傲慢,會悄無聲息地把你從現實中托離地面,把真話擋在門外,把整個組織推向一種失真狀態。
很多老闆到我這裡來上課、來諮詢,開口說的是「史老師,我來請教你」,但只要聊上幾分鐘,我就能感受到,他不是來聽不同觀點的,而是想從我嘴裡聽到一句話:「你看,你的判斷其實是對的。」
這就是隱形傲慢的起點。
我在訓練營裡講過「影響領導者決策成功的十個心理障礙」,隱形傲慢就是其中之一。
它可怕之處在於:從外表上很難看出來。
很多企業家的言行是禮貌的、克制的,甚至是客氣的,他會點頭,會微笑,會說「你講講看,我聽聽不同意見」。但他真正關心的,不是這件事情到底怎麼才更合理,而是你講的,到底能不能證明他當初的判斷是正確的。只要跟他原有的判斷不一致,他的本能反應不是「我是不是哪兒看錯了?」,而是「你是不是沒理解我?你是不是還不夠成熟?」
話沒明說,態度已經給出答案。
從心理結構上看,這種傲慢往往不是自信,而是恐懼。很多人以為傲慢的人很篤定,其實恰恰相反,他越需要別人證明他是對的,說明他內心越不確定,越慌張。
所以隱形傲慢本質上,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。
承認自己錯了太難、太痛,於是乾脆否定所有不符合自己認知的資訊。久而久之,人就不再是向現實學習,而是讓現實向自己妥協;決策也不再是在不同方案中選擇最優,而是在不同說法裡挑一個最順耳的。
我一直強調一個概念,叫做「操之在我」。
真正成熟的領導者,習慣把一切結果先落在自己身上。
不是問「他們怎麼這麼笨」,而是問「我是不是哪裡沒看清」;
不是問「市場怎麼這麼差」,而是問「在這樣的現實中,我的決策模型是不是落後了」。
隱形傲慢,恰恰就是把「操之在我」反過來的那一瞬間。從此之後,所有問題都變成了別人不懂、環境不好、下屬不給力,而你自己,永遠是那個早就看明白的人。
心理上的障礙,很快會變成組織上的生態。
一個老闆只要開始用是否贊同我來判斷一個人是不是「懂事」「成熟」,組織就會自動調整自己的生存邏輯。敢提不同意見的人,會慢慢選擇沉默;真正有能力、又看得見問題的人,會把能量用在別處,最後往往用在離開你這裡。
留下來的是什麼人?
一類是真心認同你、願意跟你一起成長的,這當然是好事;
但另一類,是那些很快就學會了怎麼把話說得讓你舒服的人。
於是,企業內部的資訊開始分層:
最底層的,是現場的真實情況:客戶抱怨、流程卡點、產品缺陷、組織摩擦;
往上走一層,是被修改過的可向上報告版本:問題簡化,矛盾淡化,數字調整;
到了你面前,往往只剩下一個讓你聽了不會太難受、又好像還能接受的故事。
你看到的是故事,不是現實。
你表面上每天都在了解情況、聽匯報,但你看到的是一塊塊被人擦乾淨、打了柔光的玻璃,而不是粗糙的水泥地面。
當我看到一個公司裡,老闆習慣說「這些人就是不行」、「我身邊怎麼沒有高手」、「為什麼關鍵時候只有我扛」,我心裡大概有數:這個組織裡的真話,應該已經消失了很久了。
一個聽不到真話的企業,和一個沒做預算的企業一樣,表面看什麼都有,實際上都是憑感覺在飛。預算是讓數字說真話,隱形傲慢則是讓數字也學會說假話。
隱形傲慢不會單獨出現,它往往掛在其他幾種心理障礙上。
第一種,是位置感的缺失。
很多人當上老闆之後,一方面享受權力帶來的光環,一方面又在關鍵決策上退縮,把最難的選擇推給團隊,把最大的責任攤給環境。
嘴上說你們給我方案,我來拍板,但真到拍板那一刻,又希望有人跳出來說你是對的。
這時,傲慢和逃避是綁在一起的。
既想當永遠正確的人,又不願承擔可能犯錯的位置。你越不肯面對自己的位置,越需要用傲慢來維持心理平衡。
第二種,是對安逸的誤解。
有些老闆做到一定程度,會在心裡給自己一個該享受一下的理由:「也該放鬆放鬆了,反正公司已經這麼大了。」
這種放鬆很快會傳導成一種信號,老闆沒有繼續往前衝的決心,組織自然也就不會再持續進化。
當你開始給自己找安逸的理由,你就很難再聽進那些讓你不舒服的真話。
因為真話意味著要改變、要調整、要動刀子,而這一切都和「放鬆一下」的願望相衝突。
第三種,是道德幻覺。
很多企業家會把做個好人和做好企業混為一談,把讓別人喜歡我當成最高追求。
於是,他更在意團隊對自己的評價,而不是決策是否真的對企業長期有利。
這時,隱形傲慢換了一身衣服,變成了道德優越感,「我是一個很講情義的人,我怎麼可能錯呢?」
但經營不是靠情懷在跑,經營是一個不斷面對人性、面對利益、面對現實的過程。你越是沉浸在我是好人的幻覺裡,越容易對現實的灰度視而不見。
第四種,是對理想的執念。
有些人心裡有一個非常理想化的企業畫面。
員工都自覺、客戶都懂事、合作方都講誠信,只要大家品行端正、互相尊重,一切就會自然變好。
現實當然不會照著你的理想演。
一個只允許出現理想畫面的老闆,很快就會拒絕承認現實中的髒亂差;
一旦現實和理想衝突,他會本能地選擇站在理想那一邊,再用各種解釋把現實硬掰過去。
這些心理障礙疊加在一起,就構成了隱形傲慢的深層結構。
你不是故意傲慢的,你只是一步一步、不知不覺地,把自我感受放在了現實真相之前。
那怎樣從這種隱形傲慢裡走出來?
我不太相信靠自我說教就能解決問題,我更相信的是三個落到日常行為裡的動作。
第一個動作,是承認我看不見的,比我看見的多。
我在《戰國策・齊策四》中看到過一句話:「是以君王無羞亟問,不愧下學。」
你在公司裡的位置越高,你直接看到的一線細節就越少。
你對世界的理解越強勢,你的盲區就越大。
所以,真正有心力的領導者,不會逞強去裝什麼都懂,而是習慣把一句話掛在嘴邊:「這塊我不懂,你來教我。」
你每說一次,組織就向你打開一扇窗;你每逞一次強,組織就給你關上一扇門。
第二個動作,是用制度替代個人好惡。
我在很多企業裡反覆強調:不要指望採購的道德自覺,要靠制度設計,讓他知道踩線的代價是什麼。
不要以為關係好就不會亂來,要讓所有人知道,公司裡敬畏的是規則,而不是某個人的情緒。
當組織對制度有畏懼,對人有安全感時,真話才有落腳點。
如果大家只對你的臉色有畏懼,對制度沒感覺,他就不會跟你講真話,只會盯著你想聽什麼。
第三個動作,是給真話降成本。
真話之所以在很多組織裡很少,不是因為沒人懂,而是因為說真話的成本太高了。
如果一個經理在會上提了一個和你不同的觀點,結局往往只有兩種。
要麼被你當場上課,以後他就不再多嘴;
要麼被你貼標籤成太理想化、不理解大局,慢慢被邊緣化。
久而久之,大家學會了一個簡單的生存策略,「我就講到老闆能接受的程度,剩下的我自己消化。」
你想要的是真話,就要願意為它買單。
有時候,這個買單就是忍受自己幾分鐘的不舒服,讓一個和你意見不同的人,把話講完,把邏輯講清楚。
你每一次壓住自己的傲慢,組織就多一寸真實的空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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